刘氏妇人的丈夫在永安坊里卖些布匹,永安坊离大慈恩寺也算不得远,这要是寻常人家的丈夫,见妻子一夜不归早就疯了,怎么还能让这尸体在义庄里留着直到被人盗了,哪怕是街坊邻居看着了,也会回去给这丈夫说一声罢。
狄仁杰心里一边儿思忖着,一边儿朝着永安坊走去。下午的永安坊里算得上热闹,做生意的、路过的、游玩的、什么样的人都有,来来往往的热闹的很。狄仁杰走进永安坊,他虽然到长安也快两年了,但是因为平日里不怎么出门,对长安的了解仅限于地图罢了,真到了坊市里,他也认不得许多地方。
“劳烦,请问这坊内,可有个布庄的掌柜姓刘?”
狄仁杰走到一卖凉皮的小摊前,扔出两个铜子儿,买了一碗凉皮之后,才搭上话问起来。狄仁杰身穿着官服,老百姓见着大理寺的人本身就有三分的害怕,哪怕是不敢撒谎,有的话也不敢往外说,生怕说错了就被大理寺带回去。如此就得先套套近乎,让这些人放下些戒心,才好接着搭话。
“大人,永安坊里的布庄多了去了,非找这家做什么?”那卖凉皮的头也没抬,一边儿忙活着自己手里的话,一边儿回了狄仁杰一句话。
“有人推荐我专门去他家买,说他家的布好。”
“哟,那您可被人骗了,这家人可都不太正常,您说这布能好到哪儿去呢?”
“不太正常?”
“您问的这家布庄,早就不开门了,都得三四个月了,铺子还空着呢,就这边儿过去左拐。”
卖凉皮的一边儿说着,一边儿指了指顺着路走下去的路口。
“都这么久没开了,怎么还空着呢。”
“这铺子是他们家给买下来的,现在人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,谁开啊?”
“对了,大人,这家人是真不正常,是不是犯了事儿了,我就知道...”
卖凉皮的说着话抬起头来,眼前却已经没有了狄仁杰的踪迹。狄仁杰快步走到卖凉皮的指着的路口,站在路口四处望望,靠左边的一家小酒馆的旁边的铺面上搭着木板被封了起来,狄仁杰缓缓走过去,这才看清这铺面上面写着名字。
“刘氏布庄。”
这四个大字上已经盖满了灰尘,看着的确是许久都没有开门了。他扭过头唤了一声隔壁小酒馆的伙计过来。
“大人有什么吩咐?”小伙计有眼力见的很,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过来。
“这家布庄,关门多久了?”
小伙计摸了摸脑袋,仔细回想了一会儿。
“得有三个多月了吧。”
“开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开了?”
“嗨!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了,本身好好的,生意也挺好的,女的也怀了孩子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,这孩子就夭折了。后来这家人就古怪的很,生意也不好好做了,后来索性就关门了,打那会儿开始就没见过这家人。”
“他们家住哪儿你知道吗?”
“知道啊,就在这布庄的后面。”
小伙计指了指,狄仁杰从路口绕过去走到布庄的后面,原来有一个小院,院墙倒是不高,但是光天化日的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往别人家里翻也不太好,狄仁杰走到小院的门前,稍稍使力往里推了推。
小门没有锁,狄仁杰有些惊讶,他四下望望,迅速的进了后院里,紧接着立马关上了门。后院里面满是萧条,杂草、树叶、灰尘铺满了整个后院,地上也满是蛇虫鼠蚁留下的粪便,显然已经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。
从后院到布庄后面的小屋的门也开着,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样子,狄仁杰朝着屋里走去,他的步子停在了屋门口。屋里一片狼藉,看上去像是刚刚被洗劫过一样,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在了地上。
狄仁杰的心里预感不太对劲,放缓了步子接着朝屋里接着走着,屋里透着一股子异味,味道里掺杂着一股恶臭,却又有着其他什么东西掩盖了这股恶臭。
顺着这股异味,狄仁杰接着朝着屋里走去,绕过一扇屏风之后,狄仁杰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异味的来源,他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,心一下子便悬在半空中。
房间的正中央的房梁上吊着一条已经发黄的麻布,麻布被扯的笔直,而扯着麻布的,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,尸体被扒的精光,连件衣服也没有,狄仁杰捂着鼻子绕着尸体看了一圈,尸体应该是个男人。
他被吊在麻布上,前胸被人开膛破肚,中间被填满了草药,狄仁杰强忍着从地上捡起烧火用的棍子,用棍头在这死尸被剖开的腹腔套了套,将一些草药弄的落在了地上,狄仁杰再抬眼一看,浑身泛起一阵子的恶寒来。
这人的五脏六腑都被人摘取了,吊着的尸体就剩下一副空壳,他脸上的血肉已经腐烂,看不出他生前的模样。狄仁杰觉着浑身透着不自在,世上怎么会有这般邪恶诡异的人,杀了人罢了,还要掏去五脏六腑。
狄仁杰将自己的目光从尸体之上移开,这才注意到了整间房里最为古怪的,绝不是这具被人掏去了五脏六腑的尸体。整间房里贴满了杂乱的符咒,那绝不是寻常的符咒,甚至都算不得符咒,而是墙上的大纸上写着,画着一种狄仁杰无法辨识的字符和图案,光是一眼看过去,便让人觉得邪恶至极。
地上也洒满了画着这种诡异图片的纸张,狄仁杰蹲下身子,随手捡起一张,收进怀里,他的脑海里想到一个人或许知道这团或者字符代表着什么意思,便是钦天监的袁天罡。整个屋子像极了什么邪教做法的法坛。
狄仁杰的心里忽然打消了唤大理寺前来的想法,他有些担心会打草惊蛇,自从经历过黄泉山庄的案子之后,他便对这种神神秘秘,鬼气森森的案子有了戒心。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,想必多多少少,也懂一些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。
想到这儿,狄仁杰便觉得浑身不舒服,他快速的离开了房间,关上了房门,迅速的离开了这一方小院,他的手里捏着从地上捡起的那张图案,眼下恐怕只有袁天罡认得这东西。
狄仁杰从未见过袁天罡也有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,他把端着那一方小纸片已经足足快有一个时辰,打从狄仁杰走进这钦天监,从怀里拿出那一方印着图案的纸片开始,袁天罡原本平静的面容就变成了愁云惨淡的模样,一言不发的盯着纸片,也不见说一句话。狄仁杰又不好先开口问,只好静静的等着。
这一等,就足足快有一个时辰。
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眼见着外面的天色逐渐的暗了下去,狄仁杰心里也焦急的很,那袁天罡才开口问了一句狄仁杰。
“是不是,五脏六腑被掏空了。”
狄仁杰闻言一惊,心想着自己果然是找对了人,自己只是递上这一张符印一样的东西,除此之外,支字未言,袁天罡竟然都已经猜到了。狄仁杰看向袁天罡,点了点头,瞧着袁天罡的神情,苍老的面容忽然皱了皱眉,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国师为何叹气。”
狄仁杰问完,就见袁天罡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,那画着符印的纸片顺着他的手滑落下去,他愣了愣神,听着狄仁杰的话问完过了片刻,才惊醒过来。
“这东西,我这一辈子就见过一次。”袁天罡说这话的时候,脸色不太好看。
狄仁杰没有吭声,他知道袁天罡后面还有话,便静静的听着。